《固定位置》

        有無坐車並無差別 ,背著巨大的琴盒,他仍覺得在做牛做馬,入口到舞台的路途令他感到異常遙遠。

        目前只有兩個人到。

        鋼琴家在黑白鍵前冥想。

        「為什麼你坐在我的位置上?」

        豎笛首席看了看他,繼續低頭擦拭樂器,「新的團長說今天不用按照以前的位置坐。」

        「那要怎麼坐?」

        「把你口袋裡的票拿出來看看。」

        自由座。

        大提琴手疑惑地看著他。豎笛首席聳聳肩,「就是這樣啦!」

        他晃了很久,才找個位置坐下,數年前初次演出時曾有的緊張感,竟再次湧現,倒不是因為手指被馬桶蓋夾傷或是弓被老婆偷換成貓毛(那些他還能夠處理),而是觀眾席看起來實在太怪異了。

        第一提琴首席抵達時也問了相同的問題,不過他卻沒有因此而屈服。

        「怎麼可以這樣?合音會變調吧!古人的配置必有其道理,快坐回你的座位去!」他對豎笛手說完,朝大提琴手點頭示意。

        「這是團長的吩咐,況且你們以往都在前面享盡風頭,從今以後,管樂坐前,弦樂坐後,也不為過吧!」

        「你還是沒聽懂喔!那也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啊!既然要追求最美妙的音樂,我們弦樂就應該坐在前面。」

        「抗議!抗議!前後輪替,沒有芥蒂。」剛到的長號手高高揮舞著樂器。

        「大家別吵了!團員間和諧最重要。」大提琴手雖然想要調停,卻離不開舒服的椅子。

        「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原先那樣的座位能讓合音最美?」

        小提琴手開始講述現代樂團編制的創始者生平,小時候做過甚麼好人好事、念甚麼學校、名次如何、寫過幾首曲子、人脈如何……

        「抗議!抗議!前後輪替,沒有芥蒂。」

        「真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傢伙!你們一定是最近被外頭不安分的乞丐慫恿,才會和我們作對。難道那些叛亂的性格也像病毒一樣,能夠傳染嗎?」

        豎笛手站起身來,怒視著他。

        「不要這樣嘛!管樂團每次結束都要清潔那些彎彎曲曲的長管子,也是很辛苦啊!大家不要再吵了啦!」這次大提琴手連說話時輔助的手勢都懶得用。

        現場突然出現一陣優雅的旋律,鋼琴家開始試音了,不過聲音一會兒就被對話的聲響給掩蓋。

        「要不然我們來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多數絕對尊重少數。」小提琴手說。

        大提琴手掐指一算,弦樂七十二人、管樂二十三人,打擊十一人。

        「我才不會接受這種荒謬的方案呢!就直接交換吧!你們也坐得夠久了。怪不得近幾年的觀眾都沒有增加的趨勢。」豎笛手兩條眉毛快要因為皺眉而連在一起。

        「哈囉!大家。」剛進來的長笛手正好把小提琴手的位置坐走了。

        「我有聽到你們的意見了!這個問題可以下次再談嗎?表演時間就快到了,我們需要時間排練,熟悉場地,所以就別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好嗎?這樣不論是對觀眾還是我們自己都不好。」小提琴手雖然內心感到憤怒,不過外表卻掛著溫柔的微笑。

        「是阿!是阿!能夠演奏就好了嘛!何必計較那麼多呢?」

        「不用擔心!前後輪替,大家公平。」

        這時其它弦樂團員到了,將所有人團團圍住,「發生甚麼事了?」他們問第一小提琴首席。

        「其實也沒有怎麼樣,大家就按照原先的位置坐吧!」

        「團長才不是這麼說的!」豎笛首席說道。

        「欸!你不要無理取鬧了好不好!」弦樂團員說。

        「是啊是啊!都幾歲人了。」弦樂團員說。

        「快點坐好啦!表演還剩沒多久就要開始!還在在意這些小事情。」弦樂團員說。

        其餘管樂團員也到了,僵持的氣氛達到高點,現場卻也因此而安靜了起來,鋼琴聲宛如流水,但卻極其細微,絲毫無法緩和緊張感。

        「不然我們請團長評評理嘛!這樣相信大家都不會有意見了吧!」豎笛首席說。

        「不過他好像還沒到欸!」第一小提琴手首席說道。

        「團長!……團長!」豎笛首席最先開始,接著所有管樂團員都開始大喊。

        遠方觀眾席的角落。指揮──剛上任的新團長──從睡夢中驚醒,「什麼?我?我的位置在這!」

        「團長!位置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同時怒吼。

        「不是說隨便坐嗎?這是一次實驗性演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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