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憐城》第十七之一章──雪冬一日,易金,霍洛宅邸

 

地磚拼成的金色烈陽位在房間中央,波浪狀的星芒越往尖端光澤越是黯淡,前人彷彿都選擇避開最為光亮的核心,來回走動都依偎著牆壁以求安穩。豔陽之上,雕成雲朵樣式的桌腳騰升而起,乘載著色澤深沉的檜木方桌,零星擺放的瓷盤被食物散出的白煙蒸得溫熱,餐刀一離開肉塊間的縫隙,刺入銀叉的焦褐色肉塊就被舉了起來,送入口中。

「吃點吧!這樣妳會撐不下去的,我們不知道甚麼時候得面對祈憐的問候。」易金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對著餐桌對面的苡禎說道。

苡禎搖搖頭,「我沒心情。」

她頭頂的毛巾僅是掛著,濕潤的髮絲連成了片狀,貼著她的前額與雙頰,回到宅邸後換上的乾淨衣衫也因此濕了一大塊。

就像被剪碎的銀色裙襬,窗外細長的雨絲在微風中旋轉,偶而映照出了亮光、現出型態,其餘時候都只嬌羞地藏在昏暗的背景裡,不斷地用親密、柔和的嗓音,在世人耳邊低語。梅普正倚著窗框,靜靜地看向外頭,監視傭兵們是否有依照他們的指示,守好各自的崗位。

「從刑場回來,妳就一直是這樣。那些術師對妳做了些甚麼嗎?」即使當時易金站在刑場的外圍,也很難忽略那一道道熾熱、可怕的烈焰。

「沒有。」她無精打采地回答,靜默了幾秒後才又再開口:「錢主,我們最後,究竟會走向甚麼樣的局面?」

如果沒有進城之前的那次襲擊,他或許還能藉著屬下的專業以及分工,在數周內收集在地情資,好用以修正先前訂定的計畫。

苡禎和梅普都不具專業能力,易金只能憑著一己之力評估、分析傭兵提供的雜亂情報,彙整旗下產業接觸的消息,企圖拼湊出祈憐城現今的政治局勢以及民生樣貌。然而他也曉得,他還無法掌握所有面向,所以至今仍不敢妄下定論,僅能且戰且走。

他沒有想到苡禎會提出這個問題,實際上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如果祈憐城完全失去了掌控,後續的改革究竟要如何進行。

「我們會取得平衡的,所有人都將站在一樣的高度,享有祈憐繁華的商業與交通之便。祈憐,不再專屬於任何人。」雖然可能還需要一陣子的恢復期就是了,近期匯行大門緊閉,來往的商隊、停靠的船隻也都逐漸減少,祈憐如湧泉般活絡的金流如今成了一灘死水。

「那些與抗議人士們對抗的家族衛兵,又或者是城內巡邏的守衛,他們又會如何?」她的表情透露出擔憂。

「妳想問什麼,苡禎?」

「處刑台後方廣場的那些守衛,你有看到嗎?他們被抗議者扒個精光,遭到鞭打、踢踹,有些人甚至還因此倒地不起,我都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我也不願見到這樣的局面,但我現在並沒有額外的氣力處理這件事。」

易金用手帕擦乾嘴邊的油漬,站起身來,在房間門口等待的異地僕役便走過來整理桌面,將剩餘的食物聚集到一個大盤上,放在苡禎面前,方便她取用。

「謝謝妳,依娜。」易金的語氣相當溫和。

「應該的,為霍洛家族服務,乃是我的榮幸。」女僕役回以一個亮麗的微笑,便將待洗的餐盤全攬在胸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

易金必須營造出家族強盛的氛圍,於是一開始在選擇宅邸時,他就挑中了這棟異地住宅區中最大的建築。原屋主一家在獲得了錢財之後,便應易金的要求出了城,不再回來。他將探訪者可能見到的所有區域都大幅地整修過了一次,並雇用少量的僕役來打理,保持環境的整潔,對外宣稱他們是近期回歸的城外祈憐人。至今這樣的偽裝維持得相當良好,沒有人對他提出質疑,也從沒引起祈憐官員的注目,這或許是因為異地僕役有默契地三緘其口,再加上近期梅普都聽從他的指示,留在宅邸,充當霍洛家的主人,即便是觀察敏銳的裂手首領皋戡到府收取報酬、通報情資的時候,也沒能瞧出不對。

「長期踩在背上的腳,就這樣突然移開了,總會想要起身反抗,這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苡禎,妳不也跟他們一樣嗎?」易金說道。

苡禎再次陷入了沉默。

「妳見到荊陽女士了,是嗎?」梅普將視線移開窗邊,轉頭看向他們兩人,步下窗旁高起的矮階,來到了方桌旁。

苡禎望著他,視線隨之挪移,卻沒有回答。

「放心吧!苡禎,她不會有事的,城南之戰那樣慘烈的戰役中她都撐過來了,這點小規模的衝突對她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梅普將雙手平放在木桌邊緣,站姿挺立,看起來異常地高大。

「她為何要如此堅持?」苡禎盯著梅普,像是把他當作荊陽本人一般,「她又沒有參與血澤之約,那些亂七八糟的條件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荊陽女士……,我想,她有她自己的考量。」

「考量?你又懂她在想些甚麼了?」苡禎的語句中帶有怒氣。

「苡禎,」梅普以往總是選擇避開問題的核心,但這次他並不打算再忽視苡禎的埋怨與疑惑,「妳回答我一個問題,妳覺得妳身上穿得,是怎麼樣的一件衣服?」

「一件尋常的上衣,怎麼了嗎?」她捏起衣角,再將其放下,毛巾下的雙眼直盯著梅普瞧,看他會提出甚麼驚人的見解。

「怎麼樣才能叫做『尋常』?」梅普平靜的表情沒有透出內心的任何想法。

「你這不是廢話嗎?祈憐城上城下都是這樣類似的裝扮,這還不能稱作尋常?你的穿著不也是如此?」

「是,妳說的沒錯,但為何荊陽女士卻要穿得如此與眾不同?她平時的穿著看起來並不舒適,防護力也不算優異,這對戰鬥、砍殺來講,並不合適。與之相比,穿得跟我們一樣,活動起來不是更為流暢嗎?」

「因為唯有如此,人們才能一眼認出她就是那魅下的荊陽、城南的血刃。」苡禎的語氣突然變得低沉無力。

荊陽?魅下的遺族嗎?我聽說過這號人物,雖非金髮藍眼,卻有著祈憐城主賦予的特權,銀方敕令一亮,即便是城內的守衛隊長也無能阻攔。然而,在異地人士眼裡,她卻是帶來厄運的不祥之徵。

苡禎跟她有甚麼關係嗎?易金避開他們兩人的視線,在一旁默默觀察著。

「唐木人的部族何其之多,每個部落的文化與習俗不但差異甚大,更可說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梅普沒有注意到易金的表情變化,順著苡禎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荊陽女士她身上那套,可能是這世間僅存的魅下服飾了。若是她沒有將那細緻的編織與奇特的裝飾展示在外,又有多少人會記得魅下一族的模樣?這也是為什麼那件衣裳就算因為打殺而變得殘破不堪,她也不願將其丟棄。」他還記得荊陽縫紉衣服裂縫的笨拙模樣,比起那些聲名卓越的傭兵或者衛士,針線與布匹更像是她難纏的敵手。

「被記得有甚麼好的?特立獨行之人,唯有被除去一途。至始至終都是如此。」苡禎的眼神黯淡,看著桌上冷去的餐點,緩慢地將其推得更遠。

「苡禎,難道妳想被遺忘嗎?就算妳消失在我和荊陽女士的記憶之中,妳也覺得無所謂?」梅普繞過桌腳,走到了苡禎身邊。

「不,那不一樣。」她緩慢地站起身,推開座椅。

「就算她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副窮途潦倒的乞丐模樣,她依舊是我母親,這跟她的穿著還有那些狗屁誓約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她若是真的變成那副模樣,那些心存惡意的人們就只會把她看做一位毫無利用價值的平凡女子,不值得他們耗費任何心力。」她把頭頂潮濕的毛巾朝地上一甩,掛在椅背上頭,並以手梳理著雜亂的髮絲,將其往後剝去,抽出插在腰間的髮簪,盤起了一個簡單的髮髻。

母親?易金平靜的思緒瞬間變得混亂無比,但他也曉得在這接近計畫尾聲的時刻,心智更必須穩重如山。

「妳或許是這麼認為,但對荊陽女士來說,那樣的她,還會是她嗎?」

「與我們不同,她生命中最精華的片段都留在了城牆的另一端,誓約也好,族裡傳承的寓言也罷,連那北風中夾帶的枯草氣息,都是她無法捨棄的記憶……。」梅普說道。

難道我非得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殘酷的決定嗎?易金內心想著。

雨聲掩蓋了他們之間的靜默,石造屋頂那一陣陣微弱的震動,宛如沉睡其中的古神輾轉反側,祂們夢境裡躊躇的空等與漫無邊際的荒瘠,也從灰泥的縫隙中延伸了下來。側牆掛畫裡以背相貼、十指交扣的男女,眼睛微張,看向空無一物的畫框之外;棕櫚盆栽上乾枯的葉梗脫離了主幹,像是堅守崗位的衛士嚥氣ㄧ般地向前倒去,重入同袍的隊列之中;躲進房內避雨的飛蟲結束了長遠的飛行,停留在盛滿冷食的琥珀瓷盤邊緣,梳弄著纖細的前腳,梅普挪離桌面的手掌驚動了牠敏銳的神經,令牠再度成了視野中模糊的影子。

「所以,她寧可跪在城主的跟前聽取指示,也不願放棄過去,與我們共同面對祈憐城內扭曲、歪斜的一切,是嗎?」苡禎冷酷地說道。

梅普突然愣住了,「不,我想不是這樣的。」

「即便你解釋了那麼多,結果也沒有任何改變。」她別開頭,走離梅普身邊,往房門外走去,但卻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錢主,對不起,一直瞞著你,」她抱歉地低下頭,不願正視站在門旁的易金,「但若沒有這樣做,我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機會。」

易金將視線從餐桌上的刀叉移開,迎向苡禎的雙眼,「倘若妳別有用意,我的計畫早就胎死腹中了。所以我願意相信,妳從我們初見面的那一刻起,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但即便如此,你還是會讓那些抗議人士攻進城心宮殿,對吧?」

「我只是朝著懸崖旁的巨石推了一把,並沒有辦法控制它的走向。看它滾到谷底,將聳立的高牆撞得分崩離析,那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他沒有間斷地說了下去,「況且妳也曉得,妳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深信不疑的。不論今日抗議人士的聲勢是高是低,又是否會危及城主的地位,她都會堅守她所欲守護的一切,至死不渝。」

「魅下族人就是如此。」他斬釘截鐵地說著。

苡禎這才真正意識到,易金並不只是個精於算計的商人而已,與祈憐相關的一切,他全都瞭若指掌,即使時事的變動甚鉅,也沒有超出他預料的範圍太多,或許唯一能夠令他感到驚訝的,就只有進城前的那波襲擊吧?

「嗯。」苡禎僅是輕輕地點個頭,以回應她最後的一絲渴求。

她看向前方筆直的走廊,以及盡頭那傳來微弱燈光的階梯口。

「我就說吧,錢主,我們總會落入那片萬里晴空。」她露出了一個微笑,彷彿這一切再尋常也不過。她邁開步伐,朝著階梯走去。

「苡禎!妳別想自己一個人跑去城心宮殿。想都別想!」

苡禎在走廊中央停下了腳步,聽著梅普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你是說服不了母親的。你跟她的想法那麼相近,根本找不到理由說服她放棄。」苡禎沒有回頭。

「那妳呢?妳跟她爭執了那麼多次,又有幾次能夠說得贏她?」梅普繞到了苡禎對側,與她面對面。

「荊陽女士要我待在妳身邊,避免妳傷害自己。而這件事在我看來,是必然會惹上麻煩的。所以我不准妳胡來!」或許外頭緊張的氣氛多少也對梅普的心境產生了影響,令他對苡禎所要參與的危險感到激動不已。

他收起大吼過後的音量,嘆了口氣,「相信荊陽女士吧,我拜託妳。在這裡等事情告個段落,就是最安全的選擇。霍洛先生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梅普轉頭看向門後,想要尋求易金的贊同,卻只見他走到了窗邊,望著外頭的雨,不知在思索著甚麼。

沉默之際,梅普視線低垂,正想著該如何應答,無意間瞥見苡禎手背上的花樣傷痕,便緩慢地拎起她的手掌,將其提到胸前的高度,以便看清。

「妳的手是怎麼一回事?」他皺起眉頭問道。

「這個嗎?」看到手上的傷痕,連苡禎自己也因為疑惑而楞了一下,「我也不曉得,可能是在與群眾擦撞時,被他們身上的配件給刮傷了吧?」

「你別碰!」那傷痕一被梅普碰到就引起了難以忍受的刺痛,苡禎立即抽手,目光如炬地盯著梅普。

「對不起,」梅普致上歉意,「不過在我看來,那傷口可不像是磨擦造成的。」

他側傾觀察苡禎的手背,沒有再試圖碰觸,眼神卻是瞬間產生了轉變。

「妳在刑場遇到的,肯定是炎火術師吧?這傢伙竟然還有餘力如此展示自己的權威啊?」

若是沒有發生這一連串的事件,梅普可能至今都還會在家族裡接受專人的指導。即便無法請到最優秀的師資,他所習得的豐沛知識以及清晰的文史概念仍舊是苡禎怎麼也無法企及的,所以在很多時候,苡禎總是無法反駁他的說法,也因此對自己的無知感到可恥與憤恨。

「真是驕傲至極。」梅普說著。

「他們有驕傲的資格,要是你親眼看見他們所施展的術法,你就會知道我們與術師之間的差距有多麼的巨大。我終於可以理解為何城南之戰雖然僅有一位術師參戰,卻能夠撼動天地,令身經百戰的將士們避之唯恐不及。」

梅普冷笑著,「那又如何?撒珈遴撒珈也是一名術師,我聽說他已經回到祈憐城了,若是術師們無法對他們在刑場的不當行為提出合理說法,蔚博森高層可是會施以懲處的。跟曼昆繆贊那種遭到通緝的叛離術師不同,過度影響元素的平衡可不是正規術師所奉行的原則。」

「撒珈……,你說,撒珈他也是術師?」

「沒錯,怎麼了?」

「不行,我不能待在這。」她開始顯得手足無措,目光不知該停在何處,「那個在刑場和異地術師對峙的傢伙,就是生得金髮藍眼啊!」

「他所施展的攻擊術法可是和對方一樣毫不留情,他又怎麼可能向術師高層提出舉報?到時候,若是四位術師一齊攻向城心宮殿,撒珈是絕對不會有勝算的,就算只有其中一位,他都難以與之抗衡。」她想起卡拉提諾那充滿文氣的語句與其中暗藏的寒意,就不自覺地發抖。

梅普聽到苡禎口中的消息,嚇了一跳,但他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以較為鎮定的語氣說道:「就算真是如此,也只會是私人之間的恩怨吧?如果他們四人真以超然力強行攻入城心宮殿,可就不是地方動亂這麼簡單了。」

「可能會演變成兩國間的武裝衝突吧?」易金的聲音從房內傳來,看來他還是有將他們的對話聽進耳裡的,「又或是代價重大的外交斡旋。雖然我不認為局勢有糟到那個地步。蔚博森的勢力依舊強大,他們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四名術師的到來頂多只是要確保任務的順利,並不會干擾卡牙颯特里的內政。」

「但他們跟撒珈遴撒珈起了衝突是事實,」苡禎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高亢嗓音,「即便只是私人恩怨,城主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時就連梅普也無法忽略荊陽可能會遭遇的威脅,開始謹慎思考了起來。

「身為曾經殺死術師的指標性武器,如果再這麼下去,母親肯定會再次跟他們交手的。」

「我會選擇待在錢主的身邊,就是因為不想再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無所作為。所以,我絕不在此坐以待斃!」

「等等,苡禎。」梅普試圖以安撫的手勢讓她冷靜下來,「妳的擔憂確實有其道理,但現在外面的情勢過於混亂,更是不可貿然地向城心宮殿前進。」

「妳有理想的路線嗎?」梅普問道。

「或許吧,宮殿東牆有個存在已久的裂縫,只要有人能夠轉移守衛的注意,就有機會從那裏順利潛入。」她失去了往常的自信,回答得十分心虛。

「那這麼辦吧!我們可以在抗議人士發動總攻的時候,趁虛而入。劃分祈憐與異地兩區的界線從南到北將城心宮殿切成兩半,長霖士衛們肯定會特別加強東門的守衛,但是抗議人士的策略也不單純,依這幾天他們積極且具效率的行動來看,會直攻東門的可能性極低,若是如此,士衛們會因為防守重心的變換而顯得措手不及,到時我們潛入的成功率就能大幅提升了。」

聽完梅普的計策,苡禎的情緒似乎安定了不少,「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梅普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霍洛先生也會跟我們一起行動。」

易金走出鑲著金邊、綴有紅花雕刻的門框,冷眼看著他們兩人。

「不,我就不去了。這裡總要有人掌握大局。」

「霍洛先生,那時這裡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吧?難道傭兵們不會跟抗議群眾一起前往城心宮殿,護衛他們左右嗎?」梅普反駁。

「不,這次不行,他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不能摻有任何雜質。就算是真的要叫傭兵這麼做,也要相當隱密才行。」

「而且,我們三個人一起行動……,那太冒險了。」

「沒關係,錢主不去也罷。」苡禎語氣平靜地說,「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梅普觀察苡禎的表情,看不出她是為了屈就易金的感受,還是真的打從心底認為並無所謂。

「好,就如妳所願吧!」梅普無奈地說著。

屋外傳來一陣長而宏亮的號角聲,他們三人立即循著聲音朝外望去,但窗戶距離他們有段距離,所以映入眼簾的只有白茫茫的雨絲。

一位侍者從樓下急忙地跑了上來,看見他們三人都站離樓梯口不遠,便停在樓梯中段,微微地喘著氣,「霍洛先生,祈憐人來了,葉瑞格將他們引到前方的大路上,就等您給出下一道指示。」

「好,我知道了。」易金聽完便走回房間,梅普與苡禎兩人尾隨其後。

面南的橫條木格大窗緊閉著,靠牆的石製矮臺上閃爍著雨點過濾後的微光。易金繞過房間中央的大桌,走到矮臺旁邊,向梅普比出邀請的手勢。

苡禎看著梅普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走上矮臺,自己則是選擇了一旁的空位靠牆坐了下來。

梅普將面南最大的兩片木製窗板唰地朝旁拉開,落雨的聲響便像是帶著水珠一般肆無忌憚地衝了進來,整個房間變得更為涼爽。苡禎雙手靠著微曲的膝蓋,抬頭看著梁柱頂端與天花板相接的金色雕飾,那平滑的表面裡的模糊黑點聚攏成了一片,隨著雨聲搖擺。

「叫主使者霍洛出來吧!」那低沉的嗓音幾乎就要被雨聲所吞噬。

「嗯,這個環境,不盡理想。」易金小聲地說著。

他藉由側邊窗戶望向對街,在雨幕之中,異地的住宅大多都門窗緊閉,只有少數居民探出頭來,想要搞清楚這臃擠的街道上發生了甚麼大事。

十餘名祈憐人組成的小型隊伍被孤立在道路中央,最前方的那人綁著及肩的金色馬尾,下巴方正得猶如犁田的鐵鋤,他高大的身軀全被厚重的鎧甲所覆蓋,胯下壯碩的闃黑戰馬襯著他看來宛若巨人,但他身上卻沒有見到任何能夠傷人的武器,這使得他逼人的傲氣被削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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