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憐城》第五之二章──月秋十七日,斯奇,聖堂

 

斯奇藉此空檔走向伊諾法伊諾。他發現身旁的侍神使正在注意他的動向,毫不避諱眼神的交會。

他們只是積極地想要為我服務,還是在監視著我?

他們不可能知道的。若是他們知道……

斯奇知道有人正在找尋他的下落,這無可避免,畢竟在闖入酩凌行宮時,可是有上千名守衛親眼見證他的能力,儘管有人會因超出邏輯、常規的事件而自我欺騙,但那些人是絕對不會忘記的,那些奪走他一切的人。

菲希斯並沒有看向斯奇,他接過侍神使手上的水杯,緩慢地飲入,再將水杯交回,一邊透過聖堂兩側牆面斜擺的長鏡,確認頭頂聖物的安穩。

「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斯奇巴斯奇。」即使周遭環境仍有些吵雜,伊諾法伊諾低沉的聲音還是相當清晰。

「聖堂難道是個禁地,只許你們出入嗎?」斯奇平淡地說著。

「唯有人們會背棄眾神,眾神則會永遠擁抱世人。」

「即使他身負重罪,而且無力侍奉?」斯奇越過敞開的榧木門,看向聖堂之外,男子與衛兵的身影已縮成一個小點,不斷被來去的異地群眾阻擋,終而消失。

「侍奉有各種方式,就算非己所願。這你不是最清楚了嗎?讓那些對諸神陌生之人,償還罪惡欠下的債務。」伊諾法伊諾露出輕蔑的表情。

「我並不為諸神服務,伊諾。」

「很多人都這麼說,只因他們並不瞭解眾神的旨意。」伊諾奈伊諾柔弱的笑聲跟她的身形相符,蓬鬆的衣袖撐起的身形,被北風偶來的強襲摧毀殆盡,她至今仍未被吹上天際,或許是因為胸前、手臂上那些沉甸甸的珠寶。

「我們很高興看你來到這個神眷的屬地,許多人一生都沒有這個福運呢!」她拿起摺扇,阻擋迎面而來的沙塵。

「哈哈,原來是這樣嗎?我這麼一位將神眷之人阻殺在外的眾神之敵,也能在此聖地中怡然自得嗎?」

「諸神設下的考驗可是無情而殘酷的,要是能撐過,必能有所成就。」伊諾法伊諾嚴肅地說著,完全不在意風中那細小的塵土躲進他的皺紋深處。

那些沒撐過的,就是邪魔惡靈。

而我從未見過神降的詛咒,那些陷入極端情緒之人才是詛咒的來源。

「聽起來,你們是對萬千眾神十分瞭解了,怎麼不去應徵侍神使呢?」

「我們怎麼會有辦法參透眾神們的計畫呢?那可是龐大、壯碩無比的藍圖,即使有至高賢者的智慧,也無法觸及計畫的一角。」伊諾法伊諾挪動枴杖,輕敲地面,改變站姿。

有一張詭辯的嘴卻可以。

走出聖堂的衛兵陸續回到崗位上,姿態端正,有如色彩鮮艷的雕像。

祈憐人原先就無法信任外人,城南之戰的歷程更使他們變本加厲,所以即使是衛兵、巡邏、書記等低階的職位,只要可能影響到城內的安全秩序,就沒有異地人擔任的機會。或許祈憐人會互相揶揄,但他們仍會盡心盡力地將手中的工作完成,畢竟高傲的自尊不允許苟且,若這般低等的工作,還無法做得比異地人優秀,他們將會羞愧致死。

菲希斯開口大聲呼喊:「萬千眾神並不吝嗇,只要你們誠心祈念,真實地說出內心的困惑與煩憂,必定能夠獲得指引。」

「苦難與挑戰,並不值得畏懼。若你心生恐懼,那一定是因為你遠離了眾神之路。」他在聖堂底牆之下來回踱步,目光掃視圓形廣場。

「審視自己的作為,端正說出的言語,酒澆降禮、火焚升禮,乃至步越移禮、神堂歸禮、驅罪聖禮,無一不是將自我奉獻給萬千眾神的方式。」

「別再懷疑眾神的旨意,唯有人們會背棄眾神,而眾神永遠都會擁抱世人。」

伊諾與民眾們皆隨著菲希斯復頌。

聖堂之內,聲音迴盪,內含著某種瘋狂,斯奇抑制住離開伊諾身旁的衝動,硬是將鞋底貼緊地面,他怕要是一邁開步伐,回神之際就會發現自己身處在無人的荒野中。

孤獨難熬,卻有其必要。

眾神並不會替我完成心願。

詛咒之人,必須緊跟詛咒之人。

這該死的野獸群吼,甚麼時候才會結束!

他的腦中再次掀起一陣風暴。

色光、氣味、話語交互替換,混雜、拉扯,有時模糊,有時卻清晰得有如回到過往,緊接著,那些感受逐漸成形,糾纏、堆疊成他現在的模樣。

他快要無法掌控自我,雙手用力地掐著手臂,指頭陷入狩獵服的皮料之中。

祿昇平,胡雍靖,犬嗅,斯奇巴斯奇……

祿昇平,胡雍靖,犬嗅,斯奇巴斯奇……

他鬆開緊咬的牙關,深吐一口氣,望向天空,那一望無際的湛藍似乎沒有被沙塵所影響,令他的意識逐漸穩定下來。

菲希斯再次靜默地望向群眾,此刻廣場內的人早已換了一批,但外頭排隊的人潮卻沒有退散的趨勢。

「斯奇,你究竟為什麼會來這?」伊諾法伊諾提出疑問,「平時,你不是在城外,就是回到城心宮殿,又或者自家宅邸,聖堂從不會是你的選擇。」

「法,你就別在意這個了,難道他改變心意,重回萬千眾神的懷抱,還需要被指責、怪罪嗎?」伊諾奈伊諾用扇子輕拍法的手臂。

斯奇並無回應,他正將注意力拉回廣場中的群眾之中。

要是他沒有留下來,並不想要在今天解除他的詛咒……

不可能,這可是夢寐以求的機會,如果準備妥當,根本沒有絲毫風險。

那我呢?我懷疑的理由又是甚麼?

祈憐城,本就是由謊言構築而成。

在聖堂的另外一角,千百顆人頭的縫隙之間,他再度捕捉到不明隆起的黑色斗篷,與那蠟黃的臉蛋,安靜的廣場中,那是發出聲響的唯一位置。

男子推開群眾,向廣場中央前進,最終踏入白圈之內。

菲希斯點了點頭,撫平衣裳的皺褶。

「萬千眾神,妄念成真。」那男子的聲音意外地尖銳,有點像是細而長的鴨叫聲。

「我想要擺脫這詭異、醜陋的身軀。」他將斗篷拉得更加密不透風,卻也將他詭異的體態展露出來。

在進城門的時候,他肯定已經遭受過一番折磨,先是被衛兵懷疑用斗篷隱藏夾帶的違禁品,而當他被迫掀開斗篷,衛兵會露出厭惡的神色,並別開頭,不願再見到那羞辱視覺的畫面。

「如何醜陋?」菲希斯看起來毫不在意。

男子有些躊躇,但最後仍褪下那黑如深夜的斗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扭曲變形的手指,有如碰巧交錯的枯枝,脫下的斗篷被不經意地勾住,而後被忽強忽弱的風勢吹落在地。他的肩膀與脖子糾結在一塊,讓人分不出交界,左手臂宛若被分成兩半之後,再交錯、扭轉,中間留下了拳頭大的空隙,右手從腹部前方穿出,只露出了前臂,看起來活動的範圍十分有限。

他的衣服並沒有經過修改以符合他詭異的身形,所以只用幾條布匹將身軀裸露的部分纏繞起來。

真正的詛咒是無法假裝的。

布匹、斗篷、以及鞋子,看來應是蒙理人的風格,質感不差並且沒有毀損的痕跡,不論是在詛咒之前還是之後,他在社會上應該都占有一席之地。

廣場傳出許多驚呼聲,不過菲希斯完全不為所動。

「我見過更多可怕的詛咒。」伊諾法伊諾輕聲說道。

「肯定沒我體會得多。」斯奇沒有回過頭,他必須緊盯著詛咒之人,這次不能出錯,不能錯過任何細節。

「哦?我都不知道你那麼博學多聞,瑟芬是不是該開始害怕啦?」法笑了幾聲後,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說到詛咒,二十年前……。」

菲希斯雙手都藏在寬鬆的衣袖當中,難說裡面沒藏著甚麼,但上一個人接受儀式的時候,他可是口沫橫飛,大力揮舞著手臂,除非他能夠確定那個人只是個過度悲觀的傢伙,否則保險起見,他應該還是會發動聖物的力量。

儀式的效果是受到肯定的,他們不容許聖物被懷疑。

那麼……

榧木門、青銅門邊,兩側的長鏡旁,聖堂後牆側門兩側,都有侍神使在旁待命,確保儀式順利進行。

或許聖堂上方也有侍神使在護衛聖物,但他們只可能是協助的角色,菲希斯不可能將啟動聖物的重要任務拱手讓人,能在此地過得怡然自得,他的自傲程度,肯定跟祈憐人不相上下。

男子敘述完自己的遭遇,菲希斯敞開雙手,問:「你打算如何消弭你的罪孽?」

男子緩慢、笨拙地從褲旁的口袋裡面掏出一串項鍊,鍊墜由寬邊銀色金屬曲線圍繞、熔焊成空心的圓球,裏頭包裹著一顆未經切割的藍色寶石,寶石尖銳的稜角穿過線間空隙,卡得緊實,有如綻放光彩的藍色豔陽。

「狂海之靜──歌明王朝高若飛王后身戴的傳家之寶。自從凝月之亂,王后行蹤成謎後,就再也沒有這個寶物的消息。如今,它能夠重現天日,也拜這詛咒所賜。」男子看向周圍的眾人,斯奇也因此將他的面孔看得更加清晰。右側的髮線像是雨後根基不穩的樹群,向下流洩,覆蓋了半張臉,眼睛消失,鼻樑歪斜,嘴的寬度也少了一半,只能微微張嘴。

群眾間開始騷動了起來,竊竊私語,連萬千眾神的威嚴也無法壓住人們的好奇、爭論的慾望。

菲希斯總算有些反應,「你可知道,欺騙萬千眾神的後果?」

男子大聲笑了起來,「若不是我清楚聖物的神力,我還真會懷疑萬千眾神的存在。祂們若是真的無所不知,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男子將項鍊往前伸,藍寶石在陽光中閃爍,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菲希斯向一旁的侍神使招手,侍神使馬上走向前,穿越人群退開形成的通道,站在白圈邊緣,接過男子手上的項鍊,小心翼翼地捧著,不敢遮掩其光芒。

他緩慢地移動步伐,像是快走就會跌倒似的。

侍神使在菲希斯面前屈膝半跪,呈上手中的項鍊,但菲希斯卻瞧也不瞧,揮一揮手,命他起身,朝後牆側面的門扉走去。

男子看著菲希斯,等侍神使安全地走進聖堂內,才開口:「那麼萬千眾神的護衛,菲希斯大人,您的評價如何?」

「正位,閉目,靜心。」菲希斯平緩、仔細地說著,群眾們也隨著他的語調,逐漸安靜了下來。

菲希斯像是要一同接受諸神的洗禮,表情變得溫和、柔順,不過那道眼神卻依然銳利,「奧倫王子,懷奔月秋貳。」

月秋貳,他已經銷聲匿跡近五、六年了,沒想到……

男子的臉上肌膚緊繃,不過斯奇知道那是月秋貳極欲表現出的微笑。

奧倫境內不算安定,倘若月秋貳能夠回到境內,世局也能更加穩固,這會是卡牙颯特里政府想要得到的結果嗎?

城外祈憐人並不多,城內的消息主要來自於政府。月秋貳肯定是近期才被認出來的,他對卡牙颯特里的威脅實在太大,政府不可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更別說拿他的生命安全當作籌碼,與奧倫交換利益,這太划不來了。

菲希斯要如何在聖物的不可質疑,還有卡牙颯特里的利益之間取捨?

菲希斯開始禱念:

初生羊犢,切莫懼恐,

獻出你心,罪惡將盡。」

他的手臂向兩側平舉,雙眼輕閉,與上一段儀式相比,沒有額外的動作。四周的侍神使也都是平靜地等待儀式結束,沒有人移動半步。

聖物放在突出後牆的平台上,後頭要是有人操作甚麼機關,只要仔細觀察就能夠察覺,但斯奇仍舊沒有發現異樣。

「絕奉人首,妖邪終末,

眾斥神罰,皆由他受。

斯奇開始懷疑自己的觀察方向是否出錯。難道是衛兵?

在自尊的拘束之下,除非聽到命令,沒有衛兵敢有一絲動彈。

嗚聲並沒有在語句結束後立即開始,人們停頓了一段時間,才想起這聖堂內的默契,因為月秋貳身上的變化實在是過於驚人。

他半臉的毛髮隨著皮膚向上拉扯,髮線恢復之後,右眼由陷落的皮膚深處浮現出來,鼻樑抽動,尖挺筆直的原貌瞬間恢復。肩頸之間糾結的肌肉變得鬆軟,反向扭轉,有如堆積成團的被褥敞開,兩側端點力量放鬆,中間就自然垂下、凹陷,肩頸的邊界也逐漸分明。左手臂在肩頸肌肉的迴旋、拉扯之後,順其力量,回復原狀,右手臂則被拉進體內,經過一番轉動,再從該在的位置完整冒出。

龐大、詭異的上半身,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轉變成精實、壯碩的模樣。奧倫王室細心呵護的身軀,在這五年內並沒有因為詛咒而受到摧殘,反倒意外抵抗了衰敗蒼老的命運。

月秋貳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雙手,還有因身軀變化而垂落、鬆垮的布匹,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將布匹扯下,折疊整齊,並將斗篷重新披上,纖細的黑色羽絨和他結實的胸膛形成強烈而衝突的對比。

嗚聲停止,世界彷彿也陷入了沉寂,即使是護神使菲希斯也不知該如何填補這段空白。

「我會送上更多報酬,以示感謝。」奧倫王子的聲音也不再尖銳,變得厚沉、安穩。他從容地踏出白圈,人群中瞬間走出數十名衣著各異的男子,向他身旁聚集。

奧倫王國的菁英部隊,舉手投足之間展現了極佳的速度及協調性,那些寬鬆的服飾,還有背後的布包,都是暗藏武器的絕佳位置。

王子離開了聖堂,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城外也沒有甚麼特別的動靜。或許現在時局已經不同,政府有了另外的考量,畢竟共和體制,決定計畫的速度還是慢了些。

這也沒甚麼不好,奧倫一時還不會將目標放在物資豐饒的南方國度上頭,等月秋貳平定亂世,久經戰耗的奧倫肯定需要卡牙颯特里的貿易支持,這樣經濟差距也就越拉越大了。

不過一旦殺了月秋貳,北境便再無足以畏懼之人,卡牙颯特里政府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也不再是妄想。

他突地晃動一下腦袋,驅離別夢,克制自己殺戮的念頭。

當去蠱儀式到達一個段落,人群來去的速度總會加快,人們雙掌交疊在胸前,感受跳動的生存證明,碎動的嘴叨唸著願望,然後轉身離去,不留下任何實質回饋,聖堂外,隊列盡頭已離木門不遠。

以額外的作為,換取額外的報酬。而有些人的願望,像是來到這裡,動動嘴巴就會實現,十分輕小、容易。

「眾神遺留之物,還真是閃耀動人啊!」伊諾奈伊諾抬頭仰望、讚嘆著,雙頰像是也沾了聖物的光彩一般,粉嫩、紅潤。

「萬千眾神的慷慨令世間更加平和,也不會有人試圖奪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伊諾法伊諾對說出口的話語毫無懷疑。

 「這個聖物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它總不可能一開始就出現在這堆砌的磚牆之內吧?」斯奇很想反駁法的言論,但他忍了下來。

「你不清楚也是正常,畢竟你平時可是拒眾神於千里之外。」法的面孔看起來比先前蒼老,「聖物既是祈憐命定之物,也是意外之物。據說銳手斯奇在開拓這片土地時,查克並沒有隨其腳步,反倒是深入叢林,尋求內心的慰藉與安穩,他在一處陽光滲入的森林角落發現了聖物──純金打造的羔羊頭像。聖物就放在挖通的巨木樹幹內,而枝幹上端的枝葉依舊茂密。他們運用繩索與弓箭,在鄰近的樹幹之間搭起了繩橋,到達中空的主幹後,再將聖物綑綁緊實,垂吊下到地面。神奇的是,當聖物一接觸到泥土,中空的樹幹便回復成完整的模樣,而巨木的高度也快速地攀升,直到拉斷繩橋,那時,樹頂已不是站在下方的他們能夠窺見的了。」

「然後呢?」斯奇應和著。

「他們將聖物帶回尚未建築完全的祈憐城,以紋理複雜美麗的檜木搭建起最初的聖堂,那時的結構相當簡單,侍神使也僅有數十位,但眾人善良的作為、虔誠的祈禱,已令諸神十分滿足,城內盡是一片祥和安樂的光景。祈憐城逐漸成為現在看到的樣貌,聖堂也在查克家的細心規劃下,越來越壯觀,而護神使菲希斯的到來,更讓我們深刻地理解諸神的旨意,也將聖物隱藏的神力給引導了出來。」

「我們早晚會成為最先領悟眾神使命的一群,畢竟我們是神選之子,歷史的軌跡無不顯現出這一點。」伊諾奈伊諾略為消瘦的臉龐,露出意外滿潤的笑容。

「喔?所以查克並沒有親眼見到萬千眾神,將夕黃羊首交付給他們?」斯奇問道。

「眾神可是那麼輕易能夠見到的?斯奇,你也太過自大了。」伊諾法伊諾有如聽到笑話般呵呵笑著。

「這樣他們和擅自盜取他人財物之徒,有何不同?」斯奇露出疑惑的表情,像是不明白這問題的真正答案。

「那當然不同,要是沒有眾神的允諾,他們怎麼可能找得到聖物?聖物早就消逝在雜亂的叢林之中。」伊諾法伊諾的態度堅定、毫不妥協,但斯奇明白那只是瘋狂的另一面相。

「是啊!照你這麼說,那眾神肯定也允諾了城南之戰,還有伊諾的敗亡。」斯奇意興闌珊地說著。

「你!」伊諾法伊諾頓時愣住,而後變得面目猙獰,而奈則是沒注意到手上的摺扇已掉落地面,碎成兩段。

若非伊諾的子嗣在十年內大幅縮減,他們可不會將這段話當一回事。

再跟他們攪和下去,也問不出更多了,他們只看到眾神的衣角,卻忽略了那操弄命運絲線的雙手。

伊諾敗亡,還有斯奇的衰落,絕非出自眾神之手。

騙子,騙子心底,有著自己也深信不疑的謊言。

「斯奇巴斯奇!你好大的膽子。我們一定會……。」法逐漸提高音量。

斯奇將手搭在身側的長劍劍柄上頭,「閉嘴!你知道,若是我想動手,可是完全不會猶豫。」他瞪著伊諾兩人,恐懼與驚慌的神色令他滿意。

不是所有時候,眾神都有辦法保護祂們的信徒。

伊諾慌張地看向最近的衛兵,想要找尋適當的時機大聲求救,但斯奇已經走離他們身邊。

他踏出祈憐人專屬的大理石走道,邁入逐漸空曠的圓形廣場中央。

夕陽將彩霞染得通紅,像是被沖淡、稀釋的血水,聖物也沾了這份腥羶,光澤減弱,表面看來不再光滑,羊頭些微張嘴,露出寬厚的牙齒,彷彿在嗤笑。

護神使菲希斯眉頭深鎖,嘴巴微張,爾後揮舞衣袖,想以此揮去異常帶來的不適感,但卻沒有太大成效。

很好,希望萬千眾神的寬闊胸襟也能夠忍受這難得的偏差。

「萬千眾神,妄念成真。」斯奇站在白圈的正中心,看向菲希斯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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