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

 

我是一名殺手，完美無缺。

這次行動也將如往常一般暢行無阻。

我站在結婚典禮的會場角落，隱密、灰暗，避開那些無知視線。

深吸氣，我習慣這麼作，享受毀壞前的一分一秒，將痛哭、哀號、求饒、絕望的預想作為顏料，潑灑在豔紅的地毯上。

只有我看得到未來。

我笑了，輕微地笑出聲來，但無所謂，沒人會發現的，就算我已在簽到簿上留下死亡的印記，也無人能夠尋得我的蹤跡。

喜宴開始，樂音吹奏，那是我聽過最吵雜、混亂、無章法的樂曲，沒有邊際的音節毫不間斷地摧殘著我，彷彿延伸到從前，塑造出一個無臉的樂手，告訴我：美妙是短暫的。

胡說八道！我就能夠守護住美好，將那些專屬於我的事物留在身邊，即便是在此時此地。我從沒有一刻失敗。

金色的腕錶提醒著我信念，也同時警告我別錯過最佳時機。

我開始移動，沿著褪色的牆面。龜裂的痕跡彷彿嘲笑的嘴，笑我竟還得來到這麼寒酸的地方，但我知道這是必要的，而且絕對值得。奇怪，嘴裡怎麼帶點血味？肯定是嘴唇太過乾燥了。

眾人的眼光聚焦在高臺兩邊垂掛的液晶螢幕，而我則穿梭在陰影之中。

燦爛的火花總是由灰暗的手來點燃。

「……新娘是多麼地可憐阿！遭遇到這種悲慘的事，不但手骨受到創傷，連臉部也留下醜陋的淤斑，主演的電影進度還因此停擺，我想，這或許是情愫開始之處吧！最後，她不但當上電影的女主角，還成為新郎生命中的女主角：」

台下贊成的聲響此起彼落，轟隆轟隆，有如悶在雲中的落雷。

錯！她就是個婊子，受到那樣的懲罰根本是活該，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床上是多麼地騷，只會哀求著想要更多，還私底下與其他男人廝混，說不定今天那個傻夥子就是她四處勾搭的結果。

「所幸在她住院期間，有大導演溫暖的陪伴，才能夠挨過那段辛苦的低潮，看現在漂亮的她，誰還能料到半年前發生甚麼事呢？」

「我們那時還只是朋友，而且也還沒合作，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今天。」新娘的聲音散發著溫暖。

騙子，我能看清妳的臉，嬌羞的微笑只是虛偽的假面，底下盡是一些不為人知的謊言。

「我非常幸運能夠遇見她，她讓我同時知道生命的脆弱與強韌。」

如今他們的嗓音直傳後台，即使沒透過麥克風的轉換，這聲響依舊刺耳。

後台人員看到我時露出驚訝的表情。我使個眼神，他們便不敢動作。

懦弱的生物總是知道害怕。

我從背後看著他們兩人。距離越近，傷害越大。

我笑著走上舞台，如疾風一般，而我藏在衣裳裡的手如電，向前伸去。

美麗的脖子、柔順的長髮。

「你真的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嗎？」我手拿著麥克風面對新郎。

他直直盯著我手上肢體交纏的照片，眼球外突。

「不，我求你不要。」她崩潰地喊著。

我將相機靠近麥克風，按下播放鍵：「對，我最討厭那些導演了。自己為是，演員才是一部戲的靈魂。」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她說。

我看向她，她還是一樣的美麗。

「我為你忍耐這麼多，即使你傷害了我，我也不曾告訴別人。」她指著臉上的傷。

「我替你四處奔走，為熟識的人說情，請他們不要放棄使用你公司的產品，說服他們那只是個誤會。而你，你做了甚麼？」她的眼淚如同璀璨的寶石，真想要據為己有。不對啊！它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你奪走了我燦爛的六年，你還奢望甚麼？你這自負的渾蛋，你以為能隨意開除員工就了不起嗎？和政府官員見面就打通關係很厲害嗎？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被你搞過的女孩還有那些被摧毀的家庭，有人會替他們討回公道。」她繼續哭著。

沒關係了，甚麼都沒關係了，當我看到新郎臉色變時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為甚麼會離開你嗎？」她嗚噎地說。

「美妙是短暫的，唯有堅持把握才能成就永恆，但你從來就不曾為我們兩人努力……」

我快步走下台階。一旁的鎂光燈不斷。

「張董，政府官員是怎麼回事？你涉及關說嗎？那之前貴公司一半的員工……」

我笑著。

我的最後一次殺著，仍舊完美無缺。